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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旦到外科實習,換藥絕對是不可或缺(=無法避免)的學習內容。

外科絕大部分是開刀病人,術後的住院期間,每天都會有至少一次的換藥。

除了將傷口清潔消毒(必要時輔以藥品)、換乾淨的紗布之外,觀察傷口情況也是換藥重要的一環。

換藥於我而言,最痛苦的不是換藥本身,而是推換藥車這件事。

(因為力氣很小⋯⋯常常難以控制方向⋯⋯)

 

假日值班尤其痛苦,全科的傷口都是當天值班的實習醫生負責換藥。

八點開工,換完剛好吃午餐是常態。

 

推著有兩個我那麼寬的換藥車在走廊上,看著換藥清冊,像當兵一樣地數饅頭。

一間一間病房的敲門、推車進去。

拆舊紗布、丟掉、拆棉棒、消毒清潔換藥、蓋新紗布、固定、丟垃圾。

 

這些制式化的過程,坦白說真的相當無聊。

因此,換藥的過程,我常和病人聊天。

本team的病人,我會關心他們術後的情況,聊聊日常。

假日值班時,沒有力氣床床寒暄,基本的招呼、安撫、鼓勵也還是會有。

在和病人聊天的時候,我反而能在平板的工作中找到樂趣。

大部份的病人都很友善,也不乏能說出幾句話讓日子變得可愛的人。

 

昨天去幫一個本team的阿嬤換藥時,除了平常照顧她的女兒,第一次在床邊看到她先生。

阿嬤有雙非常大的眼睛,我想像它們年輕時是相當靈動的,現在卻無神呆滯。

但阿嬤其實是清醒的,能對答、能服從指令,卻沈默寡言,不喜下床。

這樣的眼神,應該只會出現在失去自主意識的病人。

一直掛著親切笑容的阿公,聊著聊著突然開口說:「上禮拜她熊熊昏過,真正驚到我,現在人精神(清醒),我真正著歡喜!」

阿公同樣大大的眼睛,閃動著真誠的喜悅,讓我心中一動。

「只要人平安就好了!看她平安,比蝦米攏重要!」

然而,我都要被阿公閃死人不償命的言論弄瞎了,阿嬤依然無神地躺在床上,呆看著天花板。

「阿嬤!」我忍不住拍拍她的肩,她看向我,將聽力還沒喪失的那只耳朵轉向我,「妳要卡歡喜欸!麥打剛面憂憂!」(別每天愁眉苦臉)

一聽到「面憂憂」,阿公便笑得好大聲。

阿嬤則頓時露出小孩般賭氣的神情,「人甘苦啊!我哪欸不知!」

阿嬤意外地激動,像是終於有人願意聽她抱怨了,她的表情實在太可愛,我忍不住笑出來。

「心情要輕鬆,人才會輕鬆!」

「好!好!」

阿嬤終於露出笑容,像烏雲縫間灑下一道曙光般亮眼。

我和阿公四目相接,他笑得更燦爛了,接著移到阿嬤身上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。

換完藥,我把垃圾收一收,離開前又跟阿嬤說了一次:「阿嬤,要卡歡喜欸!」

阿媽猛點著頭,「好!好!我就歡喜欸!」

我和阿公、他們的女兒一齊哈哈大笑。

「謝謝。」

我把換藥車推離床邊前,女兒悄聲對我這麼說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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