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口袋裡的糖絲羽毛筆

　　腰椎穿刺的備物有好些陌生的物品，楊睿凌還無法好好地記住他們，遑論使用的順序及方式，甚且不同的教學會對步驟有不同的看法，弄得她更加緊張。

　　二十分鐘後，她偷偷打開臉書，搜尋某個同學之前做完腰椎穿刺，整理的一系列心得和師長建議，突然又有個身軀坐上她左側的桌面。

　　她抬頭一看是藍耿炎，依然看著她背後的那堵牆，左手朝她伸來一個咖啡紙杯，右手不知忙個什麼勁地揉著鼻尖。

　　「咦⋯⋯給我的嗎？」

　　「都拿到妳面前了，難道是我要喝的嗎？」藍耿炎嘆口氣。

　　「謝、謝謝學長⋯⋯」楊睿凌囁嚅著接過紙杯，「這是什麼？」

　　「熱巧克力。」藍耿炎的語氣像在告知病人得了癌症。

　　「哦⋯⋯謝謝。」楊睿凌雙手捧著熱呼呼的飲料杯，心底和雙頰都暖了起來。

　　「我是不知道有沒有evidence-based(實證)。」兩人的目光依然各自看向一百八十度的方向，「不過女生這個時候⋯⋯好像都喜歡巧克力或紅豆湯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！喜歡！」楊睿凌抿著嘴用力點頭。

　　「那⋯⋯那妳為什麼表情那麼詭異？」

　　「詭異？」楊睿凌怔了怔，「我、我只是想到這個等一下要做lumbar puncture的Guillain-Barre病人⋯⋯她早上說她手跟嘴唇都開始麻了。」

　　「所以？」藍耿炎挑眉。

　　「所以⋯⋯突然覺得⋯⋯自己能感受到飲料的溫度，真是太好了⋯⋯」楊睿凌垂下頭，依然緊緊握著杯子，「真、真的⋯⋯謝謝學長！」

　　「學長請客？這麼好！」洪書彤的嗓音猝不及防地降落，「我怎麼沒有啊，學長？」

　　「早安，學姊。」藍耿炎淡然頷首。

　　「學姊好。」楊睿凌用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說，低頭啜了一口巧克力，「哎呀！燙燙燙！」

　　「慢慢喝！飲料又不會跑掉！」藍耿炎無奈又擔心地看著她，「還好吧？」

　　「學妹，妳濺到臉上了噢。」洪書彤笑咪咪地比劃著臉部。

　　「學妹！」護理站另一端傳來林品弘的喊聲，「快來看！」

　　楊睿凌一面以手背抹臉，一面起身往林品弘走去。

　　「可是我很怕學長會不見。」經過藍耿炎身邊時，她輕輕地這麼說。

　　她沒有去看藍耿炎的反應，也決定假裝沒聽到洪書彤接下來說「學妹真的很可愛」，逕自走到林品弘身邊，「怎麼了，學長？」

　　「那個頭痛的張先生，CT(電腦斷層)做完了。」林品弘滾動滑鼠滾輪，電腦螢幕上的頭頸部電腦斷層一張張播映過去，「這個啊⋯⋯唉。」

　　林品弘手指著影像上後頸的位置，散落了三顆大小不等的腫瘤，即使是楊睿凌，也不需要等病理切片就看得出，這幾顆腫瘤形狀不規則、內部不均質，又直侵入骨，模樣張牙舞爪，絕非善類。

　　楊睿凌想起，在學校的時候，有一門課叫「臨床溝通」，其中幾堂就是要大家練習「告知壞消息」，那些飾演病人的演員固然演得不差，但再怎麼樣，她和林品弘等等要面對的張先生，才是真正的病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