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口袋裡的糖絲羽毛筆

　　媳婦緊張地不斷詢問是不是中風了，楊睿凌不知該如何回答，胡亂做了一些神經學檢查後，回答她會立刻做處理，急急跑出病房打給林品弘。
 
　　「學長！那個TIA的新病人！好像⋯⋯好像中風了！他臉歪一邊drooling(流口水)，也有一邊手不會動！在我跟家屬講話的時候突然發生！」
 
　　「哪一邊？」林品弘直接進入狀況。
 
　　「呃⋯⋯歪向左邊！左手會動！」
 
　　「好，妳先不要緊張，妳把這件事告訴護理師，請他們打大號針頭順便抽血，然後幫我給家屬填CTA(電腦斷層血管攝影)的同意書。」林品弘冷靜清楚的指令稍微平息了楊睿凌的焦慮，「我馬上過去看他，順便聯絡檢查室急作。」
 
　　楊睿凌掛了電話，跑進護理站宣布病房急中風流程開跑，一下子全病房的護理師都湧進那間病房幫忙。
 
　　林品弘兩分鐘內也出現了，很快同意楊睿凌的判斷，一邊等護理師打比較粗的針頭，以便待會注射顯影劑，一邊向緊張的媳婦解釋病情，還跟電話上的兒子同步連線。
 
　　楊睿凌則按照指示幫忙開醫囑單，並在針頭打上後，一起跟著下去急診電腦斷層，林品弘打算現場看片，直接跟放射科醫師討論，省去等上傳、等報告的時間，對楊睿凌來說，是個不可多得的學習機會。
 
　　電腦斷層一張張地切，專注湊在螢幕前的林品弘和放射科醫師同時「啊」了一聲。
 
　　「塞住了。」林品弘指著影像上大腦某處，那個位子應該看得見亮點，顯影劑卻過不去，表示血流已經不通。
 
　　「天啊⋯⋯」楊睿凌站在後方瞠目結舌。
 
　　林品弘立刻打給李百柔回報情況，並告知家屬已經表示過「救到底」。
 
　　「我已經跟總醫師喬出一張床了，直接送到中風加護病房，我在那邊跟家屬解釋。」李百柔不疾不徐地指示，「先做打rtPA(血栓溶解劑)的準備吧。」*
 
　　林品弘掛了電話，轉頭朝楊睿凌苦笑，「要打rtPA了。」
 
　　「真的喔？這個年紀可以打嗎？」
 
　　血栓溶解劑是雙面刃，雖然在黃金時間內有機會溶掉阻塞的血栓，恢復腦部血流，卻也會大幅上升轉成出血的機率，需要審慎評估使用。
 
　　「還沒到絕對禁忌症的90歲啦，但83歲也不小了，等李醫師再跟家屬討論吧，搞不好最後去做IA(動脈內取栓術)⋯⋯或者什麼都不做。」林品弘無奈地聳聳肩，「學妹真是不簡單欸，居然把急診的體質帶上來了。」
 
　　楊睿凌聞言立刻拉下臉，「我又不是急診的人。」
 
　　「喔⋯⋯對齁對齁，我看妳跟耿炎好像很熟，有時候會以為妳是他們科的人。」林品弘拍拍腦袋，「我想起來了，耿炎說過嘛，妳要走外科！」
 
　　「對，所以我不是藍耿炎的人。」楊睿凌脫口說出，自己也愣了愣，「我是說，我不是急診的人！」
 
　　「好好好，我知道了！」兩人一起協助將病人從檢查台上搬回病床，林品弘嘴巴卻沒停，「學妹，不是我多管閒事啦，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啊？」
 
　　楊睿凌使出吃奶的力氣將病人翻身，「我、幹嘛、跟、『學長』、吵架！」
 
　　「因為我把咖啡給耿炎，他邊喝邊跟我聊了兩句，結果我不小心說是妳買的，他差點嗆死⋯⋯」林品弘小心翼翼地問，「我猜啦⋯⋯是不是跟書彤學姊有關啊？」
 
　　「都沒有關係！」楊睿凌憤憤踩下病床的固定桿，「我跟他們兩個都沒有關係！」
 
　　「好好好我不問了⋯⋯」
 
　　林品弘看出為了病人安全著想，這不是八卦的好時機。

***註：

*rtPA: recombinant tissue plasminogen activator，即血栓溶解劑

*IA: 指intra arterial thrombectomy，即動脈內取栓術，比起血栓溶解劑是單純藥物治療，取栓術則是以器材進到血管內勾出血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