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口袋裡的糖絲羽毛筆

　　小夜班的護理師在晚上七點吃晚餐之際，才看到姚青汝換回便服走出休息室，不可置信地問同事：「公主現在才下班？」

　　「她最近好像越來越晚，真的不可思議，前個病房說她從不delay的。」另一名護理師嘖嘖兩聲，「而且對病人也沒有傳聞中那麼不上心啊，我看那個第七床，她就顧得蠻好的。」

　　護理師們竊竊私語之際，已著便服的姚青汝又背著包包走進阮阿嬤的病房，掏出兩瓶雞精遞給看護阿蓮，「這個要給阿嬤喝哦。」

　　「青汝⋯⋯不要再破費給我拿東西來了啦。」阿嬤虛弱地微笑著。

　　「沒有破費，就跟妳說是家裡拿的。」

　　「哎喲⋯⋯這樣不好啦。」

　　「人家常送我爸這類東西，多到他活到兩百歲都喝不完，他不會在乎的。」姚青汝撇撇嘴，「妳最近都吃不下東西，更要吃得營養一點啊。」

　　「好啦⋯⋯謝謝啦⋯⋯」

　　「慢慢餵哦，不要讓她嗆到。」姚青汝對阿蓮交代完，又回頭說：「明天⋯⋯阿嬤？阿嬤？」

　　阮阿嬤雙眼緊閉，顯然沒有在聽她說話了，姚青汝用力拍打阮阿嬤的肩膀，阿嬤眼皮一顫一顫的，卻依然失控地開咧著嘴。

　　姚青汝慌忙將手指放上阮阿嬤頸部，幸好尚有摸到脈搏，也還有淺淺的呼吸，她按了一下血壓計，等待結果的過程中，她幾乎可以在壓脈帶收縮的機械聲中聽見自己的心跳。

　　「血壓82 over 49！病人consciousness change(意識改變)！」她衝出病房，對著護理站大喊，「請醫師過來處理！」

　　兩名小夜護理師面面相覷，都繼續坐在原來的位置上。

　　「打電話啊！妳們在幹嘛？」姚青汝大喊。

　　「我會通知值班醫師⋯⋯」主責護理師小心翼翼地回應，「但是學妹，妳記得這裡是安寧病房嗎？病人來這裡的宗旨是平靜舒適地離開，不延長不必要的痛苦。」

　　「安寧又怎麼樣？總不是住上來就等於擺著等死吧！」

　　「沒有人要讓病人等死！」主護被惹惱了，站起身來，「妳不懂安寧的真正意義，為什麼要調到我們病房來？」

　　「又不是我自願的！妳以為我喜歡嗎？」姚青汝驀然鼻酸，「我恨死這家醫院了！醫院就是一個充滿破事的地方！」

　　「妳要不要冷靜一點？想吼給整層樓聽嗎？」主護冷冷地看著姚青汝，「學妹，妳是不是投注太多感情在第七床身上了？」

　　「誰投注感情了！」姚青汝想也不想就反駁，「我一點也不在乎！」

　　她走回阮阿嬤的病床邊拿起包包，頭也不回地將包甩上肩，疾風一般走出病房。

　　淚水在走出病房大門時潰堤，她擔心著阮阿嬤的情況，驕傲卻不允許她回頭。

　　她只能踩著一階又一階往下的樓梯，一次又一次撥打藍耿炎不通的手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