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袍口袋裡的糖絲羽毛筆

　　藍耿炎又夢到了那個午後。

　　那名中年女子膚色慘白、嘴唇發紫，毛帽在自擔架挪到床上時搓落，露出近乎全禿的頭頂。

　　「Intern醫師！來幫忙pun個gas！(抽動脈血)」

　　藍耿炎連忙盡快將手上處理到一半的導尿管放好，來到這名新病人床邊，護理師們已經將她團團包圍，一人守住病人一隻肢端，拍打著皮膚表面，試圖召喚出因化療變得又沉又細的血管。

　　藍耿炎好不容易擠進護理師之間的縫隙，見雙手皆有人在找靜脈血管，決定從大腿根部抽血，一邊把病人的褲頭往下扯一邊說：「抽動脈血喔。」

　　「有沒有禮貌？」病人猛然伸手去打藍耿炎，卻反而撞上護理師準備下針的針頭，她痛得大叫，「草包！這間醫院每年付這麼多錢養你們這些草包嗎！」

　　「不好意思。」藍耿炎自知有些理虧，「阿姨，我要幫妳抽動脈血，跟護理師抽的靜脈不一樣，我要從⋯⋯」

　　「我知道什麼是動脈血！」氧氣面罩底下，病人喘著氣應道，「廢話少說要抽快抽！」

　　「嗯，那這個褲子⋯⋯」

　　「該脫就脫一脫！」

　　藍耿炎將病人褲子和內褲一併脫下，露出一側的鼠蹊部，進行皮膚的消毒，病人的腿卻劇烈地抽動，內褲彈回來重新蓋住藍耿炎剛才消毒的地方。

　　「妳們到底會不會抽血！職業道德呢？」

　　嘗試在右腳打上靜脈導管的護理師嘆口氣，搖搖頭抽出沒有回血的針頭。

　　「阿姨，妳不要亂動，會破壞無菌，打針也很危險。」藍耿炎的語氣嚴峻了些。

　　「妳們這些沒良心的狗東西！懂不懂我有多痛？你們都要下地獄！下地獄！」病人尖聲喊著，藍耿炎簡直聽不下去，他看看周圍一群護理師，全都不顧尊嚴地跪在地板上找她四肢的血管，她卻如此不留口德。

　　奇怪的是，平常總是嗆辣的急診護理師們，今日卻一反常態地隱忍，沒有人開口反駁病人。